赵晋平 | 数字赋能与文化出海：创新服务贸易高质量发展路径
提 要：本报告基于中国服务贸易发展指数，系统分析了2024年服务出口发展态势、结构特征、积极影响与存在的问题。展望2025年，受美国关税政策冲击世界经济面临的不确定性显著上升，我国服务贸易发展环境也会出现新的变化，出口增速预计将有所放缓，但绿色服务、数字和文化贸易等新动能将加速崛起。报告提出深化制度型开放、强化创新驱动、优化结构布局、加强国际合作、完善政策配套五大政策方向，涵盖金融开放、数字贸易创新、标准制定等13 项具体建议。
关键词：服务出口；高质量发展；路径和方向
2024年，中国服务贸易进出口额突破7.5万亿元，按现行汇率计算，首次跨上1万亿美元新台阶；其中服务出口增速达18.2%，成为稳外贸、促平衡的重要力量。然而，在快速发展的同时，金融服务出口下滑、知识密集型服务增速放缓、海外商业存在服务受压等结构性矛盾依然突出。本报告基于中国服务贸易协会课题组开发编制的中国服务贸易发展指数（CSTDI：China Service Trade Development Index），系统分析2024年服务出口的核心特征、积极影响与存在的问题，并结合国际经验与国内实际，提出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课题组认为，通过深化开放、强化创新、优化结构，中国服务出口有望在复杂环境中保持较快增长，为稳外贸、促增长和调结构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
一、2024 年我国服务出口发展的主要亮点
中国服务出口发展综合指数是全面反映我国服务出口规模增长、结构优化、贸易平衡、国际影响力、宏观经济效应等发展质量水平动态变化的综合性指标。利用国家统计局和商务部发布的统计数据（FATS）的测算结果显示，2024年我国服务出口发展综合指数达到113.0%，超过2023年的101.1%，是2020年以来的最好水平，服务出口发展综合水平明显提升。具体来看，各类成分指数展现了服务出口具有的以下突出特点。
（一）服务出口贸易实现强劲增长
服务出口行业发展指数是综合反映服务出口全行业和分行业贸易额动态变化的评价指标。2023年，我国服务出口全行业发展指数仅为94.2%，即出口额同比下降了5.8%。2024年，这一指数达到118.2%，增幅显著扩大，也是5年来的最高增长水平。另外，以2019年为基期的2024年指数值达到162.3%，这表明服务出口疫后复苏已经取得了实质性进展。在12大类行业中，旅行、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运输服务出口发展指数分别达到256.8%、138.3%和130.7%，升幅排序居前三位，对总体服务出口由2023年的下降转为大幅度增长做出了重要贡献。2024年以来，我国持续扩大入境免签和放宽过境旅客停留时限等单边开放，加大力度改善外籍人士在华旅游、学习、工作和生活环境，对促进旅行服务出口产生了重要推动作用。以海南自贸港为例，其恢复59国入境免签政策后，2024年外国人入境游客同比增长1.33倍，国际旅游收入同比增长2.36倍。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出口快速增长主要受益于短视频、游戏等数字内容出口的带动。例如，字节跳动旗下短视频平台TikTok在欧美市场用户规模突破5亿，通过本地化运营和广告分成模式，带动数字内容出口收入增长45%，成为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出口的重要支柱。运输服务出口激增则主要受我国货物贸易增长加快和国际旅游运输需求增长的拉动。
（二）服务出口贸易逆差平衡能力进一步增强
根据国际收支统计测算的服务出口贸易平衡能力提升指数主要反映出口规模占进口比例动态变化。我国服务贸易长期保持逆差，一般来说出口规模小于进口，出口相对于进口的比例上升则意味着平衡逆差的能力提高。2024年中国服务出口贸易平衡能力提升指数达到102.5%，出口发展速度快于进口并且实际规模与进口之间的差距缩小，平衡贸易逆差的能力有所提升，扭转了2023年大幅度下降趋势。据实际测算，2024年服务出口规模相当于当年进口规模的62.6%，比2023年提升了1.5个百分点。服务出口增速快于进口是贸易平衡能力有所提升的直接原因。除此之外，国际清算银行统计显示，受人民币兑美元贬值和中国通胀率水平偏低等因素叠加影响，2024年我国综合实际有效汇率持续下行，和2020年比目前已跌至92%以下水平。人民币有效汇率下降也在一定程度上对推升出口、抑制进口增长产生了影响。分行业看，旅行、运输、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等项目收支平衡能力提升指数超过100%，出口相对于进口比例均明显上升，展现了数字赋能和文化出海对扩大服务出口的较强引领作用。尤其是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行业长期保持贸易顺差，对于促进服务贸易收支逐步走向平衡做出了积极贡献。
（三）知识密集型行业服务出口发展持续向好
包括知识产权使用费，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其他商业服务、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等4类行业的知识密集型服务领域，代表了新兴技术和创新型服务贸易发展的方向。2024年这类服务出口保持了近年来持续稳定发展态势，综合发展指数值达到110.0%，比2023年提高了1.8个百分点。同期，知识密集型服务出口结构指数为93.0%，在服务出口中比重略有下降，但仍然保持在50%以上的水平，并继续实现了较大贸易顺差，成为服务出口国际竞争力提升的重要来源。科技企业技术创新效应持续显现，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为知识密集型服务出口增长不断注入新动能。例如，华为云在拉美市场推出定制化企业解决方案，2024年营收同比增长60%，其本地化服务覆盖率达70%，客户满意度提升至95%。
（四）服务出口成为我国文化出海的重要载体
旅行和文化娱乐、公共服务贸易是国际人文交流活动的主要形式，也是各国文化融合的重要载体。我国相关领域服务贸易继2023年强劲复苏之后，2024年又取得了新的成效。测算结果显示，2024年服务出口人文发展指数值是231.7%，结构指数值为196.0%，即人文活动服务出口同比增长131.7%，在全部服务出口中比重提高了96.0%，发展水平和在服务出口中的重要性大幅度提高。分具体行业来看，旅行、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出口增长最快，占比上升，成为推动文化国际影响力的主要形式，入境签证单边开放和内容服务平台建设为文化走出去不断注入强劲动能。
（五）商业物流服务出口触底回升趋势明显
其他商业服务和运输服务都是服务出口大项，既受货物贸易动向左右，又是影响总体服务出口变化方向的较大因素，二者合计占服务出口的近50%。测算结果显示，2024年商业物流服务出口发展指数达到119.0%，比2023年提高37.0个百分点，在服务出口中占比略有上升，对扭转服务出口总体下降局面产生了较大作用。分行业来看，运输服务出口由负转正的拉升效果更为明显，背后存在我国货物贸易回升和旅客运输需求大幅度上升因素的影响。2024年，我国国际航班运力恢复至疫前水平的78%，仍存在22%的缺口。
（六）生活性服务出口增长加快
根据OECD分类标准，生产性服务是指为制造业提供中间投入的服务（如物流、金融），生活性服务则直接面向终端消费者（如旅游、文娱）。目前公布的服务贸易统计无法支撑准确细分生产性服务和生活性服务的需要。课题组大致将保险和养老金、旅行、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定义为生活性服务贸易，其他行业归入生产性服务贸易，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指数测算。结果显示，2024年生活性服务出口发展指数达到177.5%，延续了2023年强劲复苏态势，增幅相当于同期服务出口平均水平的4.3倍，显著好于2020–2022年期间持续下降态势。受其影响，2024年生活性服务出口结构指数达到150.1%。由于旅行、个人、文化娱乐服务疫后复苏的强劲带动，生活性服务贸易成为引领服务贸易增长的重要力量，对于促进国内消费型服务业发展也将产生积极影响。
二、服务出口对经济社会的多维贡献
中国服务贸易发展指数表明，2024年服务出口对实现我国稳外贸、保平衡、促增长目标发挥了以下积极作用。
（一）缓解国际收支失衡压力
2023年我国服务贸易逆差达到1.3万亿元，比2022年扩大2.3倍；服务贸易失衡率提高到18.3%，2024年上半年失衡率进一步扩大至24%，服务贸易失衡扩大压力持续上升。2024年下半年以来，在更加积极宏观经济政策和稳外贸措施影响下，服务出口加快增长，并明显超过进口，导致全年服务贸易逆差比上年仅增加了1587亿元，比上年少增7175亿元，贸易逆差指数缩减了1.1个百分点，服务贸易失衡持续扩大趋势有所改善。国家外汇管理局发布的国际收支表显示，2024年1–3季度，我国金融账户逆差增加了6794亿元，增长57.5%。其中直接投资逆差增加了2838亿元，扩大34.2%，对同期国际收支总体平衡带来了较大压力。在这一背景下，服务贸易逆差规模扩大趋势放缓，对于缓解国际收支失衡压力产生了一定积极影响。
（二）为跨境贸易发展注入新动能
服务出口是对外贸易出口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全部出口中的重要性不断上升。根据国际收支统计测算结果显示，2024年我国服务出口的外贸总出口（货物贸易出口+服务贸易出口）发展贡献指数达到108.2%，比2023年提升4.5个百分点，意味着同期服务出口占总出口比重提高了8.2%，服务出口对总出口增长的拉动作用进一步扩大，稳外贸成效凸显。除此之外，运输、维护和维修服务出口的快速增长也为我国对外贸易、尤其是货物贸易增长提供了有力支撑。
（三）促增长作用逐步显现
按FATS（Foreign Affiliates Trade in Services，指通过境外商业存在提供的服务贸易）统计口径的服务出口包括中国企业在境外设立分支机构以商业存在方式为东道国提供的服务价值，与以国民原则为基础统计的国民收入统计口径相同。因此，考察FATS统计口径服务出口的经济贡献，应当从国民总收入的服务出口依存度入手。测算结果显示，2024年我国服务出口的国民收入贡献指数达到113.3%，即国民总收入的服务出口依存度提高了13.3%。比2023年水平高出23.5个百分点。另外，根据以2019年为基期的定基指数测算结果，与2019年相比，我国国民总收入的服务出口依存度累计上升了21.5%。由此可见服务出口增长对国民经济复苏做出了积极贡献。按照名义值计算，2024年我国国民总收入的服务出口依存度为2.2%，和全球平均7%左右的水平相比，仍然存在较大差距，具有持续提升的空间。
（四）国际影响力持续提升
指数测算结果显示，2024年我国服务出口国际影响力指数达到110.7%，即服务出口的国际市场份额预计提高了10.7%左右，扭转了2023年较大幅度下降趋势，对增强中国服务出口的国际影响力产生了较大推动作用。2024年我国企业推出的《黑神话：悟空》游戏软件，以我国传统神话故事为原型，结合千年古寺场景的情节设计，吸引数千万国际玩家追捧，其全球下载量突破5000万次，用户覆盖120个国家，传统文化借助数字技术出海获得巨大成功；字节跳动、小红书等互联网平台国际注册量大幅度增加。这些以互联网、数字技术为基础的新兴服务出口，为世界了解中国提供了重要窗口和载体，中国经济软实力和中国文化全球影响力明显上升。
三、服务出口面临的结构性挑战与深层动因
目前，我国服务出口总体规模偏小、高端服务业支撑不足、全球市场份额有限等短板尚未得到明显改善，结构性发展失衡问题依然突出，必须予以足够重视和关注。
（一）金融行业服务出口下降压力持续加大
金融行业服务出口是服务贸易中的高端领域，对于跨境产业活动具有重要支撑作用。测算结果显示，2024年我国金融行业服务出口发展指数和结构指数分别仅为52.1%、61.7%，行业服务出口规模和占比均出现大幅度下降，在各项分类发展指数中最低。分具体行业来看，保险和养老金服务出口降幅近六成；金融服务出口连续两年出现负增长；包括这两类项目在内的金融行业服务出口占全部服务出口的比重也由2019年的3.1%下降到2.1%的近年来最低水平。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因素值得关注。
一是全球经济环境变化的影响。2024年全球市场需求疲软，经济增长低位徘徊，导致跨境投融资、贸易增长放缓，跨境融资、证券承销等金融服务的国际需求，即企业及个人对跨境保险、养老金配置的需求下降，依赖出口市场的再保险、海外商业保险等业务收缩；美欧地区高利率环境持续，国际资本回流，新兴国家资本流出压力加大，推升金融服务成本，我国在资产管理、跨境投资服务等领域对外金融服务能力受到挤压。
二是国内政策与监管调整。为防范金融风险，我国通过QDII/RQDII额度限制、反洗钱审查升级等措施加强了跨境资本流动管理，金融机构数据安全与合规压力进一步上升，海外业务拓展效率有所降低；数据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法规持续完善和加强，金融机构跨境数据传输成本增加，跨境保险核保、养老金账户管理服务响应速度下降；另外，国内养老金第三支柱（个人养老金）建设尚在初期，国际竞争力不足，难以吸引海外客户；政策调整期可能暂缓对外合作项目。
三是国际市场竞争加剧。新加坡、香港、迪拜等国际金融中心通过税收优惠、宽松监管吸引跨国金融机构，分流了原本可能选择中国市场的客户；欧美在金融科技（如区块链结算、AI风控）和绿色金融产品上领先，我国金融机构在数字化转型和国际标准接轨方面滞后，出口竞争力下降。
四是地缘政治与信任壁垒。中美博弈持续加剧，美国对中资金融机构的制裁，部分国家客户转向“去中国化”策略，回避与中国金融机构合作；金融监管的泛安全化、泛意识形态化现象增多，欧美国家对中国金融科技企业的移动支付、金融数据服务设置市场准入壁垒，抑制了服务出口增长。
五是国内行业自身实力亟待提升。如产品创新能力不足，跨境长期护理保险、ESG主题养老金等产品缺乏针对国际客户需求的定制化服务；应对国际业务面临汇率波动、主权债务违约等风险的能力有待于持续提升，部分中资金融机构风控体系不完善，拖累海外业务，导致其规模收缩。
（二）新兴行业服务出口占比有所下降
不断提升包括金融、保险、电信、知识产权、其他商业服务、个人文化娱乐等在内的新兴服务行业占比是服务出口结构升级的重要目标。从2024年的实际表现来看，新兴行业发展综合指数值达到107.5%，说明新兴服务行业出口继续保持了稳定增长，对提升我国服务出口质量水平做出了积极贡献。但由于其发展指数值低于同期全行业发展水平，新兴行业结构指数仅达到90.9%，即在全部出口中占比下降了8.1%，和结构升级目标相比存在一定差距。
究其原因，首先是由于旅行、运输等传统服务出口快速增长和比重上升，部分挤压了新兴行业的份额。其次也和高端领域国际竞争加剧、美欧技术封锁和国内产业实力不够强等因素存在一定因果关系。
一是全球市场需求增长放缓。受经济复苏乏力、行业周期性调整等因素影响，企业被迫缩减IT支出，软件外包、云计算、数字解决方案等需求下降；高通胀和债务压力也抑制了对高端技术服务的采购。
二是数字交付领域国际竞争加剧。由于印度、越南等新兴经济体加快崛起，凭借更低的人力成本和政策优惠，进一步抢占全球软件外包、数据处理等市场份额，我国的成本优势有所弱化。如印度2023年信息服务业出口额已超1900亿美元，对中国形成直接竞争；又如，印度Infosys公司凭借低成本优势，2024年承接全球IT外包订单超200亿美元，挤压中国企业在欧美市场的份额，导致中国数字交付服务出口增速放缓。
三是发达国家通过技术标准、数据本地化政策限制中国企业的国际市场准入。如欧盟颁布了《数字市场法案》，提高合规成本，削弱中国企业的价格优势。
四是关键和核心技术创新存在瓶颈。在操作系统、数据库等基础软件、核心算法等领域多数依赖进口，高端服务出口附加值较低，难以应对国际市场需求升级。
五是国内政策合规压力上升。国内持续加强数据跨境流动监管，相关法律法规不断完善，企业对投入更多资源满足合规要求的认识仍有不足，合规达标需要经历一定适应过程。
六是地缘政治因素干扰。美国封禁中国云服务商进入本国市场，进一步限制中国云计算、AI等领域企业开展海外业务。
（三）商业存在形态服务出口增长动力不足
根据WTO统计，商业存在形态服务占据全球五成以上份额，是服务出口中最具影响力的组成部分之一。随着我国企业海外投资布局的不断拓展，商业形态服务出口也会加快增长，在我国服务出口中的重要地位将逐步提高。但从近年来的实际情况看，和这一预期存在一定差距。根据FATS和BOP两类数据的测算结果显示，2020–2024年期间，我国按照FATS口径统计的服务贸易出口增速持续低于或平于跨境服务出口（BOP统计核算）。受这一因素影响，2020–2024年商业存在形态服务出口结构指数始终徘徊在100%左右，中国企业的在岸和离岸服务出口增速之间并无太大差异，商业存在方式服务出口发展趋势未能达到和对外投资相近的预期水平。原因是多方面的。尽管这一现象可能和离岸服务统计方法等技术性因素存在一定关系，但更为重要的是，中国企业走出去正在面临不断增多的挑战和阻力，加快发展离岸商业服务的风险和难度明显上升。
一是中国企业境外提供服务受当地市场需求影响较大，在近年来全球经济低迷背景下具有较多不确定性。
二是欧美等西方国家以维护国家安全为名，针对中国企业在当地投资和商业活动采取的限制性措施大量增加。如美国进一步强化外来投资审查、出口管制制度；又如，美国把大批中国企业纳入制裁名单，严重损害了中国企业海外开展正常投资和商业服务活动的合法权益。根据世贸组织的统计，2023年以来全球新增的各种保护主义措施达到历史新高，美国推出的此类措施500多项，位居全球第一，其中针对中国的居多。欧盟、日本和韩国等西方国家也在不断针对中国推出各类保护主义政策，海外中国企业的经营环境趋于严峻。例如，2024年，某中资银行因美国制裁被迫退出欧洲债券承销市场，导致金融服务出口额下降28%，凸显地缘政治对高端服务贸易的制约。
三是国内企业国际化能力尚存短板。部分企业国际化经验不足，在品牌认知、ESG标准、跨文化管理等方面存在短板，影响海外市场拓展效率。
（四）服务贸易收支结构性失衡问题依然突出
通过扩大服务出口逐步缩小服务贸易逆差规模有利于保持国际收支基本平衡，缓解国内资本外流压力。如上所述，2024年服务出口增速明显大于进口，贸易收支平衡能力有所上升。但从出口规模相对于进口的比例来看，2024年仅为62.6%，距离基本平衡目标尚存在较大差距，尤其是结构性失衡问题较为突出。例如，在12大类行业中，旅行出口规模仅相当于同期进口的15.9%，保险和养老金服务、知识产权使用费出口分别仅达到进口的17.1%和22.1%；另外，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政府服务、运输服务等行业贸易失衡压力仍然较大。总体来看，长期存在较大逆差仍然是我国服务贸易发展中的一个突出问题。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如前所述国际经济环境、地缘政治冲突、国内监管政策等方面变化的影响，如保险和养老金服务、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等项目，也有缺乏国际竞争力等长期因素的影响，如旅行、运输、知识产权使用费等项目。
四、2025年服务出口发展趋势展望
2025年年初以来，美国滥施关税政策对现有国际经济环境和秩序造成巨大冲击，世界经济增长的不确定性显著上升，国际贸易面临收缩风险。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4月22日发布的全球经济展望报告，全球经济增长预测值已经由年初的3.3%下调至2.8%。另一方面，根据世贸组织（WTO）4月16日发布的预测，受美国关税战冲击，2025年全球货物贸易将可能下降0.2%–1.5%。WTO报告认为，服务贸易增长也将受到关税战拖累，但总体来看影响有限，预计2025年仍然能够实现4.0%左右增长。基于这些判断，我国服务贸易出口面临的挑战和风险将明显增加，但仍然存在保持稳定增长的条件和市场机会。
根据商务部发布的2025年1–2月服务贸易部分统计数据和国家外汇管理局发布的2025年1–2月国际收支统计数据，我国FATS口径和BOP口径服务出口额同比分别保持了13.0%和12.1%两位数增长。课题组利用今年前2个月数据，对2025年全年服务出口各项发展指数进行了估算。预测结果显示，2025年我国服务出口发展综合指数预计将达到111.6%，发展规模和质量水平继续保持稳定上升态势。从各项成分指数预测值来看，2025年服务出口预计将具有以下特点。
（一）一半以上行业服务出口将实现增长
估算结果显示，2025年服务出口行业发展指数预计达到113.0%，即全行业服务出口额将比2024年增长13.0%。分行业看，其中，旅行、个人文化和娱乐、运输、维护和维修、金融、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出口等7个行业指数值超过100%，预计全年有望实现不同程度增长。值得注意的是，金融服务出口在连续两年下降之后，2025年1–2月实现近2成正增长，预计全年将出现较强反弹，对提升服务出口增长水平产生了积极影响。这一增长的重要驱动力之一是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的规模化落地。据报道，中国工商银行联合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央行及金融机构，2025年1月正式推出并运营基于数字人民币（e-CNY）的“东盟数字贸易枢纽”跨境结算平台，为中国和东盟企业跨境数字人民币结算提供服务。截至2025年2月底，平台已吸引超过1.2万家东盟中小企业注册，处理跨境交易额达480亿元人民币，较2024年同期增长320%；中国工商银行通过收取0.1%的结算服务费及衍生金融产品（如汇率对冲、供应链融资），直接贡献金融服务出口收入约18亿元。
（二）服务出口的文化出海作用更加凸显
人文活动在服务出口发展中继续发挥重要引领作用。预计2025年服务出口人文发展指数和结构指数分别达到231.9%、205.2%，即出口额同比增长约1.32倍，占比提升1.05倍，均将超过2024年水平和2025年其他指数预测值，对我国服务出口高质量发展的引领作用将进一步增强。分行业看，单边开放政策效应持续显现，根据国家移民管理局发布的数据，2025年春节期间，全国外国人出入境人数达到98.2万人，同比增长22.9%；2025年1–2月，我国旅行服务出口同比增长1.4倍，预计全年仍将保持快速增长势头。另外，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出口同期增长61.2%，在实现快速增长的同时，爆发出一些新的亮点，预计全年会收获更多成果。例如，2025年春节国产动画电影《哪吒2》全球票房已突破158亿元，跻身全球票房前五，带动文化娱乐服务出口同比飙升；该片通过海外主流媒体平台同步发行，覆盖北美、东南亚等市场，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成功范例。
（三）商业物流服务出口预计延续上年较快增长态势
据测算，2025年商业物流服务出口发展指数预测值为120.1%，高于2024年水平，同期结构指数预计提高到106.3%，成为全年服务出口持续增长的重要支撑。分行业来看，运输服务出口预计全年增长近4成，占比提高20%左右。根据国家外汇管理局国际收支统计计算，2025年1–2月，我国外贸总额（货物+服务）同比增长9.5%，拉升了运输服务需求增长。从全年来看，随着“关税战”不利影响逐步显现，货物贸易增速有可能逐步回落，运输服务需求增长将有所放缓。但根据世贸组织2025年4月16日发布的全球商品和服务贸易展望报告，虽然中国对美出口由于美国大幅度加征关税影响严重下降，但中国面向其他市场出口仍然有可能保持4%左右增长，部分对冲美国关税冲击带来的损失。因此，2025年全年中国总体出口大幅度下降的可能性较小，仍然为运输等服务出口带来机会。
（四）服务出口发展的宏观经济效应将继续保持上升趋势
预测结果显示，2025年我国服务出口的宏观经济贡献指数预计达到105.0%，服务出口对宏观经济发展的贡献将保持上升趋势。从成分指数来看，服务出口贸易平衡能力指数、外贸发展贡献指数、国民收入贡献指数预测值均在100%以上，服务出口发展将为促进国际收支基本平衡、稳定外贸发展和提升国民收入服务出口依存度持续发挥积极作用。另外，服务出口国际竞争力变化分析表明，在假定全球服务贸易实现4.0%（世贸组织预测）增长条件下，由于国际收支平衡能力、商业存在服务出口增长等因素影响，服务出口国际竞争力会进一步上升，预计指数值将达到104.5%。
（五）服务出口结构升级成效可能低于预期
2025年以来，我国在DeepSeek人工智能大模型、人形机器人、动画片《哪吒2》等高端领域创新的重大突破，对于促进个人文化娱乐、数字交付服务出口等领域的快速发展和结构升级提供了强劲动力，但从整体来看，服务出口的结构升级尚未达到预期。结合1–2月实际数据的测算结果显示，2025年包括金融行业、知识产权密集型服务在内的高端行业服务出口发展指数预计为104.5%，继续保持增长，但由于增速小于全行业服务出口增速，结构指数预计仅为92.5%。服务出口结构升级效应有所下降。金融行业、知识密集型行业服务出口结构指数均小于100%是主要原因。如何促进保险和养老金、金融服务和包括数字贸易、其他商业服务、知识产权使用费等领域在内的知识密集型行业服务出口加快增长，成为实现整体结构升级目标的关键。另外，2025年1–2月，我国的加工服务、政府服务、知识产权使用费、保险和养老金服务、建筑服务等领域的服务出口同比下降，2025年全年发展态势存在较大不确定性，可能会进一步加大生产性服务出口规模和比重下降压力，对此必须予以重视。
五、政策建议：深化改革与创新驱动
面对严峻外部环境和国内经济发展存在的结构性问题，持续深化改革和扩大高水平开放，是应对短期关税冲击、培育我国服务出口长期竞争优势的根本之策。
（一）深化制度型开放，培育服务贸易国际竞争新优势
一是扩大服务业高水平开放。扩大现代服务业开放是增强服务业全球影响力的关键之策，是加快培育服务贸易国际竞争新优势的必要举措。建议将压缩外商投资准入和服务贸易准入负面清单作为突破口，对标国际高水平经贸规则，建立多层次开放制度和政策体系。建议在海南自贸港实行CPTPP投资和服务贸易准入开放标准；在国内自贸试验区实行RCEP后过渡期投资准入和服务贸易准入标准体系；在国内一般区域实行自贸试验区现有投资和服务贸易准入开放标准。
二是深化国内服务贸易规制改革。规制改革的核心是清理各种贸易壁垒，构建高效有序、合理适度的监管体系，为企业开展国际业务活动提供便利环境。例如，上海自贸试验区率先实施跨境数据流动分级管理，助力商汤科技等企业向东南亚出口AI诊断服务，合规成本降低30%。建议全面复制和推广上海自贸试验区的成功经验，试点要素跨境流动“负面清单+事中事后监管”模式，简化数字交付、金融服务等领域跨境数据流动审批流程，允许合规企业通过“白名单”机制快速通关。海南自贸港开展“数字保税区”制度创新试验，通过实行区域性数字特殊监管区制度，为打造数字跨境流动开放平台、促进来数加工和离岸数据中心积累了初步经验，建议逐步扩大试点范围，形成覆盖自贸港的数字跨境流动特殊区域，并在内地具备条件的自贸试验区逐步复制和推广，构建覆盖范围广泛的数字保税区网络，促进数字安全有序跨境流动制度建设不断取得新成效。
三是扩大金融双向开放。在扩大国际合作中提升金融开放水平是加快培育金融服务业国际化运营能力的有效路径。例如，中国工商银行发行首单中欧绿色金融债券，募集资金50亿欧元，用于支持匈牙利光伏项目，提升了中国绿色金融国际影响力。建议借鉴这一案例的有益经验，通过放宽QDII/RQDII额度限制，支持中资机构参与国际绿色债券发行；探索与“一带一路”共建国家签订金融监管互认协议，有利于降低合规壁垒，提升金融服务出口竞争力。
（二）强化创新驱动，抢占数字服务贸易制高点
一是在关键核心技术领域力争有新突破。近期，我国企业在部分基础软件和操作系统领域取得领先于全球的创新成果，推动应用场景拓展积累学习效果和实战经验，对于提升技术服务出口实力具有重要意义。例如，我国企业研发的统信UOS操作系统在东南亚政务市场占有率突破15%，替代Windows系统，带动基础软件出口增长20%。建议设立国家级数字服务创新基金，重点支持操作系统、工业软件等“卡脖子”领域研发；鼓励华为、阿里云等企业与高校共建联合实验室。
二是加快培育数字服务贸易新业态。例如，蚂蚁链跨境贸易平台实现中欧企业信用证数字化，交易周期从7天缩短至1小时，服务费降低40%。建议通过建设“国际数字服务贸易示范区”，推动区块链技术在跨境支付、版权交易中的应用；支持跨境电商平台拓展B2B技术服务。
（三）优化结构布局，推动服务贸易均衡发展
一是重点扶持知识密集型服务出口。例如，大疆创新向德国车企授权自动驾驶专利，2024年知识产权使用费收入增长35%，占服务出口比重提升至5%。建议对知识产权使用费、研发服务出口实行零税率；设立“国际技术交易中心”，吸引跨国企业购买中国专利。
二是促进传统服务转型升级。中远海运通过数字化订舱系统，降低海运空箱率至8%，带动运输服务出口增速由负转正至12%。建议支持运输企业整合“物流+数字”服务，打造全球供应链管理平台；对参与国际标准制定的企业给予奖励。
（四）加强国际合作，应对地缘政治挑战
一是深化中国与南方国家服务贸易务实合作。2024年，中国与沙特合作建设首个海外云数据中心，服务覆盖中东地区2000家企业，年营收超10亿美元。建议与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推动5G、云计算等标准互认；建议设立“中国—中东欧文化贸易博览会”，扩大文化服务出口。
二是构建多边争端解决机制。中兴通讯通过国际仲裁成功驳回美国不当罚款，挽回损失3亿美元，为科技服务出口树立信心。建议在WTO框架下推动制定《数字贸易国际规则》，反对单边制裁；支持企业通过国际仲裁维护合法权益。
三是加强可持续发展领域服务贸易合作。2025年，中国电建与沙特签订首个海外“光热+光伏”综合能源项目，合同金额20亿美元，预计带动新能源技术服务出口增长25%，成为知识密集型服务出口的新增长点。建议充分发挥我国在绿色和低碳技术领域创新优势，加强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可持续发展合作，提供应用软件系统、技术、解决方案等服务，提升绿色和低碳服务贸易国际竞争力。
（五）完善政策配套，夯实服务贸易发展基础
一是引导和支持企业为回避关税冲击采取合理灵活举措。美国实施高额关税政策以来，一些中小企业采取分拆输美商品的制造和服务业务并分别报关和结算。建议对企业合理的避税行为提供便利化监管服务和科学引导；进一步完善服务贸易涉税配套政策，鼓励企业将部分附加在商品之上的服务逐步分离并独立运营，降低受日益增多关税等商品贸易壁垒影响的外部风险。
二是强化人才与品牌建设。例如，海尔智家通过本土化品牌战略，在欧洲高端家电市场占有率提升至8%，带动售后服务出口增长25%。建议实施“国际服务贸易领军人才计划”，培养跨文化管理、国际合规专业人才； 设立“中国服务”品牌认证体系，提升全球认知度。
三是健全服务贸易统计与评价体系。建议加快建立覆盖FATS（商业存在）与BOP（跨境服务）的全口径统计制度，定期发布细分行业和细分市场动态统计信息。建议中国服务贸易协会等行业组织定期发布《中国服务贸易竞争力报告》等行业报告，服务于企业决策和政府政策动态调整。
（作者为中国服务贸易协会副会长、新利18平台对外经济研究部研究员、原部长）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报告》2025年第10期。
《中国经济报告》是由新利18平台主管的以经济形势和经济政策研究为主要内容的半月刊，是18luck苹果客户端旗下4种期刊之一，致力于打造立足国内、面向全球的智库成果评价和发布平台。现设有封面专题、全局与战略、宏观经济、产业与公司、金融与资本、市场与区域、资源与环境、法治与管理、社会发展、世界经济、经济学家、智库研究、经济随笔等栏目。
《中国经济报告》是中国知网、万方、龙源、维普、超星等数据库来源期刊；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期刊AMI综合评价（A刊）扩展期刊；2020年度人大复印报刊资料经济学学科期刊全文转载率第39名，转载量第45名，综合指数第45名；2022数字阅读影响力期刊TOP100海外排行第18位。
